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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思君子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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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思君子(二)

前世的蕭瑜的確是這樣做的,可是那份腐蝕骨血的怨恨,已經在前世就煙消雲散了。

蕭珍大怒,想要擡手去掐住蕭瑜的脖子,蕭瑜亦沒有閃躲,任憑他的手無力地扣在自己頸側,可是蕭珍卻不敢用一點力氣,他崩潰地乞求著蕭瑜諒解,蕭瑜冷冷說道: “與我說這些有什麽用,方才二哥說的話你一點都沒聽到嗎再這樣哭求惹我煩心,我連肅妃的陵寢也一同挖開!”

眼前之人依舊是自己的九弟蕭瑜,他與自己相比年紀尚小,似乎還有一絲幼時一同玩鬧時未脫的稚氣,面上笑容暧緩,可是蕭珍的乞求卻戛然而止,他恍惚間看到蕭競權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厲聲呵斥。

蕭琳並未說什麽,依舊問方才的那個問題,問那個未能降臨人世的女嬰要如何處置。

蕭珍片刻後輕聲回答: “這個孩子命苦,是我害了她還有王妃,就讓她隨母親姓氏,叫做長生,來世尋個好人家投胎吧。”

“知道了,”蕭琳答道, “我要問的事問完了……珍兒,從前我與你便交談不多,並未盡什麽兄長之責,事已至此,我說不出什麽冠冕堂皇之語。”

看著蕭珍血肉模糊的雙腿,蕭琳於心不忍,從袖中取出了一包治療傷口白藥,俯身放在蕭珍身邊。

“只是還需要為我自己辯白一句,我從沒有想過和你爭奪太子之位,也不知你為何恨我,你恨錯了人。”

“二哥……我,我沒有恨過你,我只是想要——”

蕭瑜打斷了他的話,毫不客氣地譏諷道: “二哥從前便對你很好,他對每一位皇兄皇弟都關懷呵護,這些日子,為了這太子之位,你對他做了不少事,如今你想要的得到了嗎”

蕭珍垂下了頭。

“是我貪心不足,失了兄弟之情,走到頭來,都是一場空,父皇他留下那道聖旨,我就已經明白了,我輸了……”

“你竟然還在想那道聖旨”蕭瑜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問道, “你知不知道紫宸殿中還有一道聖旨,其上也有冊封太子的內容,你猜那一道聖旨裏面誰會繼任太子之位”

蕭珍疑惑地看向蕭瑜,蕭瑜竟然真的從懷中拿出一道聖旨,交到了蕭珍手中,其上分明寫著立蕭璇為太子。

“這,我不信!這是你騙我的,蕭瑜,你究竟是人是鬼!你是來索我的命的,對吧”

蕭珍瘋狂搖著頭,將那道聖旨丟回蕭瑜懷中,可是看著對面沈靜如水的目光,他知道如今騙人的是自己,蕭瑜有什麽理由欺騙自己呢

這到底是為什麽

“這兩道聖旨都沒有加蓋玉璽,父皇的玉璽我們也沒有找到,除了他本人之外,再無一人知曉,就像是父皇的心思那般。即便是我們這些人啊,為人之子,卻也搞不懂為父之人的心思。”

蕭珍依舊不可相信,蕭瑜直言道: “二哥的腿有了殘疾,他不能繼承大統,可能的人也就只有你和璇兒了,可是你對他的解還是不夠啊,他怎麽會在乎未來究竟是誰登上皇位,他如今只在乎這天子之位會否是他的而已。

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,輕聲道: “你總是以為父皇偏私二哥,可是你有沒有想過,若身體落下殘疾的人是你,餘下的是二哥和璇兒,那麽二哥的下場並不會比你好上許多。”

蕭珍又想起了從前許多次蕭競權的苛責與漠視,他不敢相信,自己的父皇會對他疼愛的嫡長子蕭琳如此,他不相信。

“你原定的宮變之日不是那一日,是因為那張字條,所以你才無法按捺,匆匆兵圍行宮的,對嗎”

看著眼前熟悉的九弟蕭瑜,蕭珍心中莫名生出一種恐懼,蕭瑜可沒有那無孔不入的秘衛,他是怎麽知道的

“就是為了那一張字條難道就是為了這一張字條嗎!”

蕭珍心有不甘,他不相信這一張字條斷送了他和蕭競權的父子親情!

“我的確自幼時起看不慣瑰兒和三哥,厭惡他們有宸妃相助,對我和我母妃百般欺壓,可是我從沒有想過殺了他,我怎會在宮中殺人那張字條不是我寫的!可是就是因為這一張字條!就僅僅是憑借著一張字條!”

就是因為這個可笑的緣由,他滿心敬仰的父皇才對他百般磋磨,冷眼相待,他如履薄冰做了那麽多事,卻只是因為這一張字條,就能被他的父皇拋卻所有的父子之情,惟餘怨恨與猜忌嗎

蕭瑜淡淡道: “蕭瑰是我殺的,我最恨的人就是他,他不可能被我原諒——至於那字條,那也是我寫的,因為我同樣恨你,也恨蕭競權,不過就當是我厚顏無恥一回,我要告訴你,對於這件事,你真的應當感謝我才對,不怕你被父皇他猜忌,他若是真的憐惜寵信你,那你才真的是有朝一日屍骨無存,都不知道是何緣由。”

是啊,的確如此,就只是因為一張字條,也不僅僅是因為這一張字條。

誰讓他們是皇子,皇子只要一日活在世上,便是對父皇的謀逆罷了,天子之家的父子,終究也不過是仇人罷了。

“為什麽,究竟為什麽!”

蕭珍一次次發問,問他心中的不甘,卻也在一次次拷問著同處一室中的蕭琳和蕭瑜。

這個問題的答案,他們都不知道。

“我從來都當他是我敬愛的父皇……從來都是,我不甘心,我不甘心我不能做太子,不能登上皇位,我不信我做不到!”

百般痛苦之中,蕭珍回想起當日肅妃臨死前對自己說的話,不知道此刻他會否有一番新的體悟。

“哪一個皇子沒有被父皇憐惜過呢,幼時總是期盼他能來,一月中能見到他一次便是滿足了,可是後來卻愈發覺得他恨,提防,猜忌,二哥三哥是這樣,你和璇兒,還有我……都是這樣,或許是因為他從前殺了皇祖父,殺了自己那麽多兄弟,所以才會如此吧,我不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。”

蕭瑜轉過頭,看向仿佛失了三魂七魄一般木然的蕭珍,將這個埋藏了無數鮮血的秘密輕描淡寫地告知蕭珍。

老天或許真的是會給人報應的吧,蕭競權毒殺自己的父皇,將自己的兄弟悉數殘害至死,踏著無數屍體登上那搖搖欲墜的皇位,必然也要葬送一生的心血,謹慎提防旁人用相似的方式將這皇位奪走。

“四哥,有些事或許我和二哥也無法說明,不如你把心裏想說的話留下,明日父皇上朝,你親口去問問他,如何”

蕭瑜自嘲似的笑了一聲,輕聲剖白道: “其實寫下那張字條,不僅是出於恨,也有我的嫉妒,甚至在我眼裏,父皇想來對你關懷備至,手把手的教你寫字,教你騎馬射箭,作畫撫琴,此前似乎從未對你有過苛責,你身上也流著‘幹幹凈凈’的漢人血液,他不必一面疼愛你的母親,一面將你視作眼中釘刺。”

他和蕭琳已經行至門前,停下腳步。

“所以我當時很想看看你們二人互生嫌隙,兩敗俱傷的模樣,現在我看到了。”

蕭瑜看到了,卻依舊不覺得痛快,就像是他前世殺了那麽多仇人,仗殺,淩遲,炮烙,用盡殘忍手段宣洩心頭之恨。

可是他只覺得悵然若失。

*

冬兒從前只是聽說過京城與幽州交界處清秀山林間有一處行宮,乃是前朝宮苑修繕後所得,冬暖夏涼,乃是一處寶地,只是她在宮中當差,做著末流的粗使宮女,自然沒有眼力去親自一見。

她也已有許多日不見蕭瑜,他似乎很是忙碌,或許他就要一舉成功了吧,冬兒不知道,她真心的期盼蕭瑜的大業得報,也是真心的思念他,即便不知那些個中波詭雲湧。

冬兒從馬車上下來,據說此處距離行宮還有十幾裏路程,她問湘琴要不要一下車看看景色,湘琴擡起簾子遙遙望了望遠處山巒之間一片黛色,眉目之間的愁情並未舒緩一二。

她握住冬兒的手定了定心神,搖了搖頭。

“姐姐,你若是休息好了,便還是快些趕路吧……我只怕耽誤了時辰,辜負了殿下他們的信任和囑托。”

“不會的不會的,你不要想太多了,蕭瑜和二殿下他們那麽信任你,是因為你一定可以做到,卻不是逼迫你去做什麽違背心跡之事……可惜我什麽都不會,什麽都不懂,也不能幫到你們什麽……總之你放寬心,有宋大人在,有殿下他們在,今日過後,你的父親和伯父他們就會沈冤昭雪了。”

冬兒笑著安撫她,她又未嘗不為蕭瑜感到擔憂。

湘琴本想說“但願如此”,可是話到了唇邊,卻也變成了“好,一定可以的。”

這條路她未嘗不想嘗試去走,可是當日看來,卻又誠然是前路渺茫。

她不解蕭瑜信中之語,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篤定自己一定可以做到。

進京告禦狀,敲登聞鼓,殿前鳴冤,湘琴曾想過自己寧願橫死京中,也要憑著這最後的氣力,為昔年不平之事鳴冤,哪怕只是殺了劉小大,也好,總是能討回一些公道。

蕭瑜卻說,殺了劉小大不是公道,告發王譜,何傳持亦非公道,若是還有昏聵的帝王在任,普天之下,不只有多少清白無罪的人家因為皇權橫死,又有多少惡賊逍遙法外。

今日湘琴要控告之人絕非劉王之輩,而是當今至高無上的天子,如今中原的皇帝,蕭競權。

*

行宮本是因夏季京中酷暑難耐,帝王為清涼避暑開辟之所,可是如今行宮之中卻悶熱依舊,暗暗酵發著前幾日深入青石玉柱之中的血腥味。

蕭珍被擒,蕭競權再次落入病痛之中,清醒後第三日依舊深陷沈屙,不得上朝,雖有兩日修養,卻依舊體虛乏力,十二旒在目前顫顫,將他的視線也一並模糊了起來。

行宮大殿不比紫宸殿開闊,蕭競權本就因近來之事無心朝政,聽得幾個臣子互相抗辯一番,各做安撫之後便草草下朝,可是還未由一旁李素攙扶起身,忽聽得殿外一聲悶響,才被幾番攻破的殿門薄如草紙,這聲悶響直錘擊在眾人心頭。

蕭競權緩緩落座,擡起頭望向殿外,卻又險些驚起。

“咚!咚!”

這是什麽聲音,難道是鼓響嗎

“咚!”

行宮之外怎麽會有鼓呢,這是做什麽,敲登聞鼓嗎

殿階之下死寂一片,眾臣面面相覷,蕭競權環顧一周,最終將視線停留在蕭琳的身上,他也恰好擡起了頭,一如既往,平和不亢的望向他的父皇。

蕭競權心中聳然一驚,坐在龍椅上的身形一垮,擡起手臂呵問道: “你!”

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,何人在殿外敲鼓,你們這群逆賊!把他抓起來,抓起來!”

階下侍衛無人回應,蕭競權面如土色,手指站在蕭琳身邊的楊羽,一時急火攻心,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
楊羽微微向前一步,半側身擋在了蕭琳身前。

蕭琳跪下向蕭競權行了最後一個大禮,緩緩道: “陛下,兒臣還有一事啟奏,昨日幽州大軍並斡卓國聯軍攻破碓拓,生擒碓拓老王及碓拓貴族,碓拓滅國,此乃我天朝國運所至,臣在此恭賀陛下,恭賀邊關罹受戰亂之苦的百姓。”

眾臣一片嘩然,望向蕭琳和宋濟民不知所措,果然幽州領軍並不在殿上,可是攻破碓拓鐵騎滅國碓拓,真的是小小的幽州領軍所為嗎

蕭競權說不出話來,碓拓滅國的喜悅遠不及此時心中的恐懼,他怎麽不知道這件事,與斡卓國的聯軍又是怎麽回事,不禁怒罵蕭琳,拔出一旁寶劍直指蕭琳,讓眾人將蕭琳與楊羽拿下打入天牢,李素讓蕭競權不要驚慌,可是放開蕭競權的手臂卻轉身從後殿逃離。

至此,蕭競權一人獨坐於大殿之上,單特孑立。

“……咚!咚!咚!”

登聞鼓聲已響至八聲,至第九聲,依照祖宗之法,鼓罷九響,便是殿外之人進殿鳴冤之時。

蕭琳繼續緩緩說道: “陛下,次役大捷,我方軍將功不可沒,如今正在殿外等候覲見,斡卓國國主銀築將軍亦在殿外等候,可是如今有人在殿外敲登聞鼓,陛下不可不審冤情。”

“你說什麽!你住口,蕭琳,你膽敢謀逆,你這個逆子,朕要殺了你!”

銀築的名字如同魔咒一般徹底擊垮了蕭競權,他在無力起身,癱軟在座上,遲滯的腦中想要拼湊出一個答案,可是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。

言畢,殿旁侍衛將殿門打開,攔下了想要逃離宮變的大臣,眾臣及蕭競權這才看見已經將殿外嚴密把持的幽州大軍,為首有面容幾位熟悉的一個年輕的將領,異國裝束的將軍,身穿一身白衫,頭簪素紗的女子,宮中侍臣,僧侶,以及形形色色面上或憤怒或悲愴之人。

“咚!”

被敲響的鼓並非是紫宸殿外廣寧門那面紫金登聞鼓,因多年日曬雨淋不加修繕,那鼓面早已如紗麻一般脆弱,經不起捶打,如今殿外這面鼓不過是臨時從幽州一處小縣府所得,故而聲響洪亮,直擊人心。

湘琴擡起頭擦去淚水,朗聲道: “草民郗文,幽州人士,今於殿外擊鼓,所告之為當今陛下,蕭競權為君昏聵,信任殘賊酷吏,構殺忠良,冤系無辜黎庶。因其昔年鳩父弒兄巧奪皇位為紀王所知,設計構陷紀王謀逆,牽連數眾,吾郗氏一族因受牽連,上下滅門,蒙冤十載。”

“草民非出身世家,卻也因遵家父之教熟讀禮法典籍,太祖有言,法不阿貴,當今天子慢侮天地,悖道倫理,矯托天命,天下所共聞見!”

“草民一介女流,尚且知何為禮儀廉恥,可當今天子卻縱使伐盡蜀州之竹,不足以書其惡禍!草民懇請蕭競權退位讓賢,歸還神器,以謝己罪,若得天理昭然,縱今日血濺三尺,亦已死明志,不負父母導教,天地育養!”

湘琴雖為女子,可是一番控訴卻好似聲如洪鐘,在場眾人無不悉知蕭競權惡行,朝臣大亂,議論紛紛,斥責之聲,質疑之聲紛亂。

蕭競權看著陌生的湘琴,又看向蕭琳,又是一口鮮血從嘴角湧出,蕭琳自不會讓他死去,帶著楊羽與一名禦醫上前,為蕭競權診治。

“請父皇稍安勿躁。”蕭琳面色不改,輕聲說道,他素來淡漠,如今就連大行謀逆之事時也是這般無所動容。

此時在蕭競權眼中,他似乎已經有些看不清來人的面容,他知道這是蕭琳,可是他卻看到了從前的蕭瑜,死去的蕭瑰,還有已經瘋癲的太子和淪為囚庶的蕭珍。

他有很多話想說,可是什麽都說不出來。

他只想到一個字, “殺”,殺了他們!

他拔出寶劍直指蕭琳的咽喉,可是楊羽不會讓他這樣做,他用手握住劍身,避免蕭琳受傷,手中的鮮血沿著劍身流淌,滴砸在蕭競權的手臂與衣袖上。

“微臣感謝當日陛下提攜之恩,但是陛下原諒微臣不能從命,微臣不能讓陛下傷害殿下。”

楊羽搶過蕭競權手中寶劍,將其收回劍鞘之中。

殿外的鼓聲再起,蕭競權只覺恍然如夢。

“微臣前紫宸殿監宮,禦前近臣朱筠康,狀告當今陛下鳩父弒兄,昔日毒殺誘騙碓拓將軍與微臣毒殺先帝巧奪皇位,今日懇請陛下退位讓賢,歸還神器……”

“罪人薛庚,乃罪臣薛承容之子,狀告當今陛下構陷忠良,殘害無辜百姓,昔年與薛承容密謀構陷紀王殿下,致使幽州郗氏一族滿門被殺,無處平冤。”

“貧僧白雲寺主持,乃紀王蕭平弢近侍,狀告當今陛下誅戮忠正,覆按黎庶口語,任用秘衛酷吏,冤系無辜……”

無論是紀王蕭平弢舊部屬下,還是先衡陽王親眷,無數深知蕭競權罪孽之人輪番擊鼓,將冤情與憤恨悉數傾訴,蕭競權兩眼一片腥紅,死死盯緊殿外之人。

他看到一個面容年輕的將軍與銀築一步步上殿向他走來,那人越是走近,他的脊背之間就越是滲出森森寒意。

蕭瑜行至眾臣前列,將自己的盔帽摘下,緩緩擡眸望向蕭競權,父子一別,本以為將隔數載,不想今日便是重逢之時。

他容色恭謹,可是眉眼間卻帶著笑意,遙遙望向癱坐在龍椅上的蕭競權,饒有興致欣賞著他驚詫惶恐的神色。

蕭瑜啟唇,清朗的聲音在殿中回響。

“兒臣參見父皇,當日父皇命兒臣蟄伏邊關,聯絡斡卓共平碓拓,兒臣不辱父皇重任,今碓拓已被我幽州大軍與斡卓國聯軍攻破,兒臣恭賀父皇。”

真的是九皇子蕭瑜!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,死人怎麽會活過來

眾臣駭然驚愕,蕭瑜便轉過身命眾人看清自己的面容,向眾人睥睨,目光所至,皆無人敢與之對視,惶恐惴惴。

“此次前往碓拓,兒臣亦尋得斡卓國銀築將軍,得知昔日父皇為九皇子時謀逆篡位,鳩殺先帝,如今人證物證俱在,兒臣敬愛父皇,可是父皇此番行徑,屬實昏亂,今日之禍,實乃上天降罪,故而請父皇饒恕兒臣不敬——兒臣亦請父皇退位。”

蕭琳在一旁解釋道: “當日陛下責令九皇子蕭瑜潛伏邊關探取情報,配合駐軍將領戍衛邊關,此次大捷九皇子蕭瑜領兵功不可沒,乃我朝生民之幸。”

眾臣面對蕭瑜不知所措,竊竊私語之聲才被壓下去了一些,殿前便響起了一個略顯沙啞的嗓音。

“父皇,兒臣也有話要說……”

那是前幾日才在此行宮之中意圖謀逆的睿王蕭珍。

他是被旁人擡上殿的,換了一身幹凈的常服,梳好冠發,手持一封血書,虛弱開口,稱自己謀逆誠然罪過,可是也是因在夢中得衡陽王所托,得知昔年蕭競權得國不正,才生取代之心,亦稱蕭競權為君不端,為父不慈,請蕭競權退位讓賢。

蕭珍瞥了蕭瑜一眼,輕嘆一聲,懇請蕭瑜讓自己到蕭競權近前去說話。

他本就身受重傷,如今一番挪動,面色蒼白只強撐一口氣,可是卻不要旁人攙扶,一點點爬向殿階之上,將自己的身體艱難地挪動至蕭競權腳下,一如他早已忘卻的幼時記憶,蹣跚學步,摔倒之後迎著他父皇張開的手臂,一點點爬向他的懷抱。

他幾乎是耗幹了最後的氣力,抓著蕭競權的下衣急促喘息著,擡頭望向蕭競權呆滯卻難抑怨恨的面容。

他的父皇此時在看誰,此時在想什麽,總歸應當不是他吧。

蕭珍笑著吐出一口黑血,染臟了蕭競權的鞋子,他擦拭幹凈自己額頭的汗珠,將頭轉過去,歉疚地望向蕭琳,就這樣睜圓了雙目,道一聲“二哥,對不住了”咽下最後一口氣,死後雙拳緊握,抓緊了蕭競權的下衣。

“臣等恭迎陛下凱旋!”

眾臣之中冒出了一個年邁的聲音,將殿內寒寂的氣息破開了一道口子,隨後便是此起彼伏不相統一的恭賀聲,請願聲,亦有無聲對抗的沈默,千百回聲應答著蕭瑜今日所做的一切——這是蕭瑜自己選擇的路。

他闔目,薄白的眼皮掩飾了此時心中百感交集,回望兩世人生,往事歷歷在目。

再擡眸看向眾臣,已是冰冷難測,從今之後,便應當只有帝王心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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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老爹終於下線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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